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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2
宗涛雕塑的材料探索与观念表达
李晶重庆美术馆《重庆美术》杂志编辑在当代多元化艺术思潮及审美需求的影响下,雕塑的边界在不断延伸。雕塑的材料语言、作品形式、创作观念、工艺技术等都有了丰富的拓展。对于艺术家个体而言,需要走出传统的陈规和既定的范式所划定的“舒适区”与“安全区”,在创作观念、艺术构思和表现手法上进行不断的探索和突破。宗涛在雕塑创作中着眼于对当代性的表现,融合时代发展、社会生活和个人情感,用一系列作品印证现实、表现生活,阐释其对雕塑材料的探索与观念表达。一、对时代的现实印证对时代和社会现实的认知与表现是艺术创作的一个普遍目的。宗涛的《目击者》《见证》《盖碗茶》等作品正是通过不同的创作材料,分别从历史、国家现代建设和人文风俗三个方面来表现人与现实的关系。作品《目击者》是对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中猴首的创造性复刻。十二生肖兽首具有厚重的历史背景与民族精神指向,是我国传统艺术的代表,因西方帝国主义的侵略以及恶劣的文化毁灭行动而流失海外。《目击者》以部分生肖兽首在2000年之后的陆续归国这一事件作为创作背景。宗涛选择回归兽首中的“猴首”形象来进行创作,其主要原因是猴类与人类有着生物学上的亲缘关系。相较于其它兽首,回归的猴首形象更适合代表人类“目击”和“记忆”那场沉痛的掠夺和黑暗的历史。《目击者》的表面依次布满与那段历史相关的黑白图案。猴首前额是1898年法国《小日报》上刊登的一幅讽刺漫画,表现的是英德俄法日手持利刃,瓜分标注着“China”的“蛋糕”,利刃正中额心。有关火烧圆明园的媒体报道、晚清皇帝及权臣的画像、照片等图文分布在猴首的不同位置,圆明园断壁残垣的图像作为背景穿插在整个作品中······这些驳杂的信息在猴首上落下的斑斑痕迹。与《目击者》对视,仿佛历史扑面而来,极易唤起观者“华夏近代史,满目皆疮痍”的民族悲情与沉重叹息。宗涛《目击者》雕塑 铝板腐蚀 100×60×60㎝ 2016 .作品《见证》的主题是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现代化建设。宗涛在国家经济建设这个宏观主题下,从细微的角度切入,选择了一只普通的劳保手套作为表现对象。劳保手套是工地建设者的基础工具,因作为护具而与劳动者有着最亲近的距离,是代表劳动和建设的标识性物件。《见证》用铁板敲制而成,宗涛在作品表面附着了国家发展过程中的一些媒体数据。比如“1978年中国人均GDP为381元”,“2007年中国钢产量达4.8亿吨”,“中国每年因空气污染导致的·····”等等。这些文字和数据为手套的形象增加了时间厚度和事件意义。《见证》以巧妙的切入点表现了国家现代工业的起步、发展和国民经济的恢复、人民生活的变化。宗涛《见证》雕塑 铁板 160×120×70㎝ 2010 《盖碗茶》的创作灵感来自于重庆黄桷坪四川美术学院老校区附近的交通茶馆。“喝杯盖碗茶,摆个龙门阵”是川渝地区悠久而独特的民间传统饮茶活动。人们通过闲谈进行巨量的信息交织,世界时政、天文地理、生老病死、家长里短······盖碗开合间,轮番上演着一出出千滋百味的世间戏。在经营了几十年重庆交通茶馆,盖碗茶香早已伴随着充满乡音的龙门阵渗透进艺术家宗涛的日常生活。他用报纸制作出一个盖碗的形象,作品表面是很多与老百姓相关的各种新闻、资讯,有好有坏,有喜有哀。《盖碗茶》表现的是普通人的市井生活,以及普通人在充满活力地使劲生活。《目击者》《见证》《盖碗茶》这些雕塑作品,结合史实、现实与人文风俗,以小见大地对时代的痕迹和国家的发展、人民生活进行了现实印证,是其创作序列的重要组成。二、对生活的审美表达宗涛认为,新观念、新材料、新技术的引入与研究已经成为发展中国现代雕塑的迫切课题。应在雕塑创作中重视对生活经验和个人经验的表达,在当代文化情境中找到观念的准确表达以及材料语言的转向。秉持这样的创作观念,他乐于对日常生活进行审美挖掘和表达,并大胆地运用合适的材料和制作工艺进行呈现。在作品《凝固的日常之一》中,宗涛选取了生活食谱里的蔬菜、瓜果、鱼蟹,使用近年兴起的3D打印技术进行复制,并把它们排列组合成具有审美意义的形式。《凝固的日常之二》复制的是运输鸡蛋时普遍使用的纸浆模塑鸡蛋托。3D打印技术复制出的银色金属材质鸡蛋托,所有细节都得到了完整的展现,包括蛋托表面的凹槽、边缘的弧度、材料肌理甚至蛋托生产过程中因合模产生的痕迹。这个系列的创作所表现的对象是不耐保存的食材、容易破损的一次性用品等。这些物品往往散落在生活中不起眼的角落、让人熟视无睹。宗涛把目光投向这些没有多少经济价值和深刻意义的物品,把它们作为作品的主角,以陌生化的艺术手法和3D打印技术进行“升级改造”,在给人新奇感的同时使其产生了一种永恒性和具有理性般的秩序感。宗涛《凝固的日常之二》35×35×08㎝ 3D打印2017 《生如夏花》直接使用厨具中的不锈钢汤锅、汤瓢、水瓢等现成品,组合成艺术插花。《无尽柱——向布朗库西致敬》用不锈钢盘子组合、堆叠出一根重复向上的“柱子”,以此“致敬”现代主义雕塑先驱布朗库西的抽象雕塑作品《无尽之柱》。宗涛的“无尽柱”以充满烟火气的材料和风趣幽默的方式对西方极简、抽象雕塑的崇高、诗意、哲理与美感进行了诙谐的消解。宗涛《向布朗库西致敬》 130×60cm 不锈钢 2023 三、对材料的语言探索宗涛的雕塑创作一直伴随着对材料的语言探索,以报纸作为创作材料的作品《盖碗茶》是其探索过程中的一个标志性成果。报纸是以国内外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娱乐新闻及广告信息为主要内容的散页,是老百姓了解世界的重要媒介。而茶馆的重要特点及功能是:“一定的空间场景内,大量杂乱信息能够通过言语进行迅速的传递和交流。”从这方面来看,报纸与茶馆有着功能的契合和场景的适配。宗涛运用自身的造型功底,把彩色报纸层层粘贴成一个放大的盖碗形象。层叠的报纸被有序地排列粘合,并尽可能地保留着相对完整的图文信息。从材料语言的转换来说,《盖碗茶》价值和意义在于材料选择的准确性和语言转换的有效性。我们都知道,报纸遇水会变软及损坏,原本承载的信息也会造成缺失。把报纸塑造为喝茶聊天的盖碗,是从心理层面上营造出反差效果,使作品具有艺术戏剧性和新奇感,以此来增强作品的吸引力和表现力。此外,通过“报纸盖碗”,把茶馆这一语境下的“场景”、“声音”,转换为可供审美的图像甚至是可以阅读的文字,作品形式和内涵都达到了高度融合与统一。《盖碗茶》融合了作品语境、材料转换、语言表现、地域特色和与茶馆相关的群体情感,在作品的生成意义上具有文学般的可读性和纪念性。宗涛《盖碗茶》雕塑报纸 110×75㎝2010 宗涛《热水袋》 宣纸 75x65x50cm 2009 可以说,《盖碗茶》是宗涛对材料语言探索的集大成之作,但这并不是偶然所得,而是经过了前期的探索、实践和铺垫。《热水袋》是比《盖碗茶》早一年的以宣纸为媒介来创作的作品。宗涛结合宣纸本身质地绵韧、吸水性强、纹理纯净的特点,用水浸润宣纸,再一张张地贴合、捏塑出橡胶热水袋的造型。宗涛把宣纸特意搓揉出褶皱来塑造作品的肌理效果,同时纸张的重叠也使宣纸呈现出玉石般的质地与柔和温润的色彩。《热水袋》拓展出宣纸作为平面书画作品常规材料之外独特的造型力,同时也给观者带来温暖、和缓的心理体验。宗涛对《目击者》的材质也进行了转换,他用铝板替代红铜来进行腐蚀、拼接和点焊,复刻出猴首的样貌。在材料的选择和造型语言上,原版兽首是由当时清廷精炼的红铜铸成,厚重耐蚀,经历了掠夺和一百多年的流散之后依然色泽深沉、精光内敛。而宗涛选择了轻质的铝板并分成不同的碎片来进行拼接和点焊,透过铝板间的缝隙和焊疤,还可以看到中空的作品内部。《目击者》外表破碎斑驳而内部中空,结合表面的黑白图案,与原版红铜猴首的敦实厚重形成了量感对比、形式对比、信息对比。在材料使用和制作工艺上,《见证》更接近一件传统的雕塑作品。宗涛选择钢铁这种雕塑常用的传统材料进行敲制和焊接,并对作品表面进行了部分抛光和整体着色的处理。作品上面附着的铁块和文字是通过激光切割、镂刻之后,再进行焊接、固定。同时,在作品的整体造型上,通过块面和空间变化来增强作品的立体感和空间感,使《见证》更加具有严肃性和精神深度,这都是传统雕塑的创作手法。综合材料作品《幸福生活?》也是宗涛的一项大胆尝试。他收集家里的一次性外卖包装,拼贴组合出一个呈放射形态的球形平面。这些一次性物品包含常见的包装盒、包装袋、筷子、塑料吸管、餐盒、超市促销广告单等,色彩丰富、形态各异。宗涛把他们粘贴在玫红色的平面背景中,形成热烈、喧闹的视觉效果。宗涛在《幸福生活?》中把日常里用过即扔的一次性物品作为媒介,来提示观者反思在“外卖”这种看似便捷的生活方式对人们的社交活动、饮食文化、健康问题等方面可能造成的影响。他在作品中为这些一次性物品赋予了表达能力和新的材料意义。宗涛 《幸福生活》 现成品 110×75㎝ 2020 结语宗涛的雕塑创作线索清晰明确,他延续着雕塑艺术的造型手段和表达方式,对材料的拓展和材料语言的转换进行着自己的多样化实践。他在传统材料、综合材料、现成品中挖掘材料的物质属性、人文属性、精神属性。积极探索如何以不同材料和表现手法来对艺术创作理念进行更加准确的呈现。在观念表达上,宗涛立足于自己所生活的时代和社会环境,所选的创作主题、作品素材和作品形式均与现实生活有着密切的联系。宗涛的雕塑创作所投射出的是他一直在践行的艺术观念,即艺术要联系现实、表现现实、反映当下,作品也应在当代文化语境中为观念找到陈述的位置。图文:孟顼智 李晶发布:陈发源一审:王岚岚二审:高冠峰审定:唐德福签发:王发荣查看更多12
2024.12
《重庆美术》2025年第1期 青年艺术家推介:散漫的思考——朱君如创作自述
文/四川轻化工大学美术学院 朱君如在2003年高考进美院之后,我便走上了思考与实践艺术创作方法的人生之路。下文中叙述的则是我对于“创作”和“人生经验与生存感受”,这两者之间关系的思考。人生经验决定了个人的认知及其对外的表现,而这些对于成熟的创作者来说,都是明确会体现在其作品上的——我的创作向来与我本人的人生经历保持着同步的前进及变化。从人生阅历会塑造个人“身份”这个客观情况来看,“身份”决定着创作者的“视角”。因此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我自然地随着生活状态的变化而改变着自己的创作。另外,从艺术作品的原创性角度来谈,创作者“我”作为观看和思辨这个世界的主体,是绝对独一无二的。只有从“我”的视角,创作属于“我”经验的作品,不仅更真诚、更易于打动人心,并且还相对不易被复制和抄袭。但是这套创作逻辑有着一定的局限:便是作品面貌的不断变化、难以长久坚持特定的创作思路,这会导致浅尝辄止、艺术创作的深化工作作得不到位。朱君如 《思》 综合材料 电脑着色仿铜、仿石 16x20x70cm 2020年基于上述对创作方式的思考和创作视角的定位,我在人生的各个阶段呈现出来的作品面貌都有很大的不同。比如,我在学生阶段(2003-2011年间)的作品会具有较强的“学生气”,但同是也是最具有活力和表述力的。在届时我就读的四川美术学院在各种因素的主导下,院校的创作、科研及教学导向都围绕着“当代艺术”,并强调“观念”表达对于创作的重要性。对于正在完成本、硕共八年的专业基础学习任务的我,除了在本系学习雕塑技法以外,还沉浸于思考“当代艺术”语言的创作;但同时,我课余又多与美术学系的师友们来往,了解并参与他们关于美术史论、关于人文理论的思考中。因此,在此阶段的作品,虽然青涩的“学生气”、充满斗志的“当代艺术”气质都拉满,但同时也是充斥着人文理想和情怀的(参考《我是紫色的》系列、《鱼头肉》等)。朱君如 《过隙》 铜 120x120x18cm 2018年朱君如 《梦马》 综合材料 33x36x17cm 2019年朱君如 《鹿王与信鸦》 树脂着色 26x43x16cm 2019年当我开始进入高校工作(2011年至今),我的创作思路则逐渐倾向于适应院校的工作要求,比如参加美协、文联等单位组织的展览等,于是作品的主题化倾向也逐渐显露(参考《华彦钧》、《星汉灿烂》、《象征》等)。其中,我于2018至2019年在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进行访问学者的工作,随着身份从教师又转换至“半学生”,我对于作品造型语言的思路也开始倾向于“清华美院风格”:注重对雕塑形式语言的研究,并考究工艺与装饰。这部分正好弥补了在四川美院学习时,在本体语言研究方面缺乏训练的不足。因此,在这个阶段,我的作品呈现了回归学院式传统的倾向,并且面貌和工艺都更为保守与架上(参考《惊鸟》、《虫》、《梦马》等)。但是与保守的学院派创作状态同时进行的是,在清华美院的我学习并应用了造型软件Zbrush完成软件雕塑的创作(参考《过隙》)。虽然软件应用拓宽了我的创作手段,并且后续我甚至任教了软件雕塑课程,但是基于艺术创作定位为精英化的传统思维,让我不能接受作品易于被复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创作的想法、感受、冲动等都比较即时而不可再现(复制)。因此后期我决定不再以软件雕塑来完成个人作品,而且需要从材料到工艺都能突出其不可复制的特点(参考《乘云》、《身体与语言》等)。另外,人文社科专业的出身以及作为女性的身份,在人生中所亲历生、死的经验也对我的创作思维起着重要的导向作用(参考《线》、《抚骨》、《不敢叹风尘》、《背》等)。虽然并未考虑在作品中讨论女性主义的内容,但是我会自觉避免过于性别化的创作倾向,再加之于在最近的几年间,由于人生阅历与工作状态的变化,我在方案构思中逐渐带入了课题研究的思维(参考《竖》、《天地不息》等)。这可能是出于一个工作多年的、高校人文学科科研人员身份的自觉意识。朱君如 《山语》 水泥板、石材 135x40x45cm 2012年朱君如 《一天到晚游啊游》 树脂着色 35x12x8cm 2009年朱君如 《轨迹》青铜热着色 140x50x50cm 2019年以上,便是基于我这样一个带着强烈个体意识而身处历史洪流中、有着创作的专业基础,并且从未停止过践行艺术表达的中国女性,关于创作方法的散漫的思考。查看更多12
2024.12
《重庆美术》2025年第1期 青年艺术家推介:从性别意识到意象表达——朱君如的雕塑语言与观念探索
文/重庆美术馆(重庆画院、重庆国画院)张娜朱君如的雕塑创作深耕个体经验与生存境遇,以传统文化和当下社会现实为依托,将真挚细腻的关切与耐人寻味的细节注入艺术创作之中,关注内心世界的真诚表达,关注人性与情感,创作媒介囊括了树脂、不锈钢、铜、综合材料以及木雕等,创作手法既有具象写实,又有意象形态,形成了丰富多样的艺术面貌。一、与她无关朱君如2011年前在四川美术学院雕塑系读书期间创作的《鱼头肉》《我是紫色的》《无性别主义者》《庇护》《批评者》等雕塑,向我们展露了一系列独白式的身体。它们不是肖像,不属于任何人的生活,也不再让人们联想起任何情景与时刻,它们是现实之外的存在,是一具具无身份的自我演出的躯体,同时也是“作为自我的身体”。她并不局限于对生命体验和官能感受的独特表达,而是敏锐地将触角伸向社会文化现实之中,把个人经验逐渐推向了对文化的思考和对现实的追问。朱君如从个体经验出发,关注女性被边缘,被异化,被迫妥协的生存环境与社会现实。她在这一阶段的作品中很大程度上是在传递这样一种思考:艺术是没有性别的。现实生活中,很多女性因为选择妥协而逐渐丧失了自我。《我是紫色的》系列继续在身体语言的领域里深耕,继续为女性生存境遇发声的同时,也为“娜拉出走后会怎样”提供了一种思考——找到自己并且成为自己。在《无性别主义者》中,朱君如为强调“男女平等”的观念而刻意模糊性别的因素,用“中性”的形象表达她所感受到的男女之间的境遇差别。但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挑起男性与女之间的对立,而是表达女性也可以被尊重,被平等对待,同样拥有自由选择,自由生活的权利。朱君如 《鱼头肉》 树脂着色 120x40x44cm 2009年朱君如 《我是紫色的NO.2系列浮雕》 树脂着色 160x106x8cm 2008年《鱼头肉》和《小药丸》则很好的体现了她对个体价值的高扬和当下社会现实问题的深度思考。《我是紫色的》系列作品更注重表现表现其自身体验和内在情感。它告诉我们,我们大都生活在别人的眼睛里,用别人的标准来衡量和约束自己的行为,对自我认知大多数是来自于他人的评价。就像站在大玻璃前,玻璃上有清晰的自己,但是在外界的大背景下,是在其他人的包裹之中,隐约间看到自己,是隐晦的好似不自觉。眼睛里所看到的都是别人折射下的自己。我们好像已经习惯了如此的表达。但是自恋性的表达似乎不是这样的,它是对自我的直接关注,是对自我意识的顽固求证。看清楚,还不含糊。无论美的丑的,我要看到的是清晰的独自成像的自己。这就像是在黑暗里点燃一支蜡烛,即使照亮的是一片废墟,至少我获得的是真实的苍凉。面对自我幽闭中的寻觅以及莫名的期待使我们叹息般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投向镜子,对镜子的迷恋必然带来一种自我的镜像化,借助于镜子来进行自我欣赏,或者用镜子来充当一双来自他者的激赏的眼睛。在与当下文化语境相结合的同时,朱君如将自身体验和内在情感逐渐转化为一种具有性别意识的艺术话语。在对这些现实问题进行反思和表达的同时,她的作品已经远离了“她”的界限。因此,当她把个人话语置换成公共性话语来面对这个时代和这个社会时,她的艺术也就直接切入了当下社会和文化问题之中。朱君如 《惊鸟(斜侧面)》铜 13x17x10cm 2018年二、意象表达朱君如极其善于抽象思维,逆向思维,甚至是多向思维,对东西方哲学充满了浓厚的兴趣。2018年,朱君如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访学一年。在这两年的访学中,她的作品面貌有了一个非常明显的过渡,开始从性别意识的精神诉求转向探索雕塑语言本体的力量,将自己对人性与真理的深层次思考以及对当下社会文化现状的观察与解读通过带有象征意涵的动物形象转化为隐喻人性的媒介。这一阶段,朱君如的部分作品着意选取了蚂蚁、麻雀等这种普罗大众的动物形象。麻雀、蚂蚁等动物是人们生活中司空见惯且最为平凡普通的动物。世有“人如蝼蚁,命如草芥”“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等说法。麻雀、蚂蚁等自古以来就被赋予了一种“低贱”的文化身份,具有一种平凡而脆弱的的人性内涵,隐喻着一种可以被随意蹂躏和伤害的情感符号。而且,它们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很贴近,大家对它们的理解具有可交流性。在这样的文化情境中,蚂蚁、麻雀的文化特质常使人产生一种共情,从而被观众体察和感悟。朱君如 《蚁》 综合材料 10x10x11cm 2018年在朱君如的艺术创作中,蚂蚁和麻雀不再仅仅是动物,更是人的象征物。在《蚁》中,朱君如没有从浅表意义上来处理蚂蚁的形象,而是用丰碑的样式,通过视觉表象进行意象表达,将这种生活在底层的渺小的动物进行了放大处理。图像是一种感受性的形式语言。放大后的蚂蚁形象在没有实时环境,没有前后语境的状态下,显得孤立又诡异,具有强大的力量感,给人以感官刺激的同时,也引发了以动物为象征的一种文化情感的深深认同。在《惊鸟》中,朱君如强调“鸟”的具象元素的同时,突出材料语言的视觉效果和雕塑的形式感,进而丰富了作品的叙事性,具有戏剧化效果。在这件作品中,鸟是生命形态的动态呈现,更是对生命力量的张扬。朱君如用既简单又丰富的意象形式,营造了一个能把观者拉入其中,并将自身投射其中的的场域。《过隙》强调一种一目了然的、简洁的形式感,在超越的精神性与直达生命体验的深处之间,获得了一种有效的张力关系。朱君如将自己内在感觉中的文化记忆,变成观众可以感知的共通的媒介化印记,与自身的个人经历与记忆结合在一起,进行一种情感上的宣泄,并将自身对当下生存的真实体验,通过表现性的语言予以释放,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和博大的精神力量,留给观者无限想象的空间。朱君如 《天地不息》 木、铁丝 180x70x28cm 2023年朱君如 《象征》 综合材料 电脑着色仿铜、仿石 26X20X70cm 2020年对生活的洞察,对人性的思考,对人文情怀的追寻等共同构成了朱君如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意象性的张力。在《思》《象征》《白云无尽时》《思》等作品中,朱君如强调意象思维,注重对情感表现的诠释,赋予作品以心理维度,进而拓展了精神向度。此外,她并没有停滞在一个题材上驻足不前,而是在创作过程中自始至终贯穿着她的独立思考和独特表述,并试图在作品中建立一种更自然、更生动、更感性的,更有生命力的秩序。近期,她吸取了四川传统民间艺术形式——木雕的艺术样式,充分利用木材的特性,挖掘木料的材质之美,创作了《乘云》《生生不息》等作品。《乘云》塑造了一个极具传统文化的女性形象,借鉴了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汉代楚绣“乘云绣”这种具有美丽而神秘色彩的中国古代传统的纹样,以独特的形式之美承载了浓厚的美学内涵,传递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愿望,具有浓厚的历史底蕴。朱君如 《乘云》木 40X34X13cm 2023年朱君如 《白云无尽时》 石膏 10x10x31cm 2011年朱君如密切关注人性与情感,始终保持对当下社会文化现场的关注,以理想主义的存在观为精神导向,不修饰,不肤浅,不虚假,不虚无,不断纯化自己,锤炼自我的主体人格,不断去感受,去思考,去演化,去探索,尝试新的艺术语言,建构新的观念,拓展其艺术的发展。她的创作理念既有对现实生活进行敏感、深沉的个人体验,又有对观念的思辨。查看更多21
2024.11
《重庆美术》2025年第1期 青年艺术家推荐: 日常印迹:谈李杰绘画
文/重庆美术馆(重庆画院)三级艺术研究、《重庆美术》编辑 李晶对个体的剖析以及对自我成长经验的回溯是当代绘画的一大主题,也是青年一代艺术家群体中常见的创作倾向。人类生命的有限性促使个体在特定的时期开始追思过往,试图以新的视角来给予过往一个反刍式的解读。基于此,李杰在艺术创作中立足个体经验,对成长印记和日常经验进行创造性艺术转化,拓展出具有个人风格的“青春成长”“都市女性”和“恬静风格”三系作品,阐释着艺术家的绘画语言与探索痕迹。一、青春成长系列:个体亲验的印记“青春期”“影”“花开”“种豆得瓜”等系列作品共同组成了李杰的“青春成长系列”创作。这些创作基本围绕着个体在青春期的成长境遇展开,是他最具代表性、最为重要的创作之一。成长是日常的,日常是琐碎的。在对琐碎日常的处理上,李杰不是直接复制生活片段来进行现实主义的表达,而是以亲历者的身份提取个人记忆和经验的印记,结合对当下青少年境遇和心理的观察,创造出自己的绘画图式——特定的人物角色,具有象征和隐喻的符号,以及摈弃了具体情节的画面。李杰入选第十一届全国美展的作品《面对》属于其“青春期”系列,充分诠释着他的绘画图式。《面对》的人物形象是一个背对观众的小男孩,身上的痘痘提示他处于青春期阶段,而绷带隐喻着成长中被压制、束缚的天性。画面中与小男孩形成对峙关系的狼是其恐惧、惊惶等情绪的具像化形态。李杰用超现实的处理方式在狼的周身环绕一圈红色的雾状轮廓,目的在于提示“狼”并非真实,而是象征着“情绪”的一个符号。作品没有设置更多的情节,为人物情绪背后的事件、细节进行了留白,从而向观众提供了想象和思考的空间。李杰 《面对》 150x200cm 布面丙烯 2009在《种豆得瓜NO.2》中,画面主角是一个捂耳抱头、表情痛苦的男孩,男孩头上有一株“破土而出”、挂满钱串的荆棘。显而易见,这是男孩的天性和自身欲望在对抗外来强压、期望(他者的欲望)的过程中相互撕扯、拉锯所伴生的结果,充满不安和疼痛。画面背景几乎是纯色,也没有具体的情节,而是结合特定的符号,以超现实的表现手法来对当代青少年的日常成长进行要素提取和符号转化。这样的绘画图式贯穿于同时期的“影”“花开”等系列作品,只是不同的图像符号在不同的作品中具有着各不相同的象征和隐喻。李杰在这些创作中对人物形象、符号、画面效果等方面的思考和探索,使他的作品符合现实角色,既是个人年少时成长经验的回溯和提取,也是基于社会共同经验之上的个性表达,具有强烈的当下性和时代感。李杰 《种豆得瓜NO.2》 120x100cm 布面丙烯 2011二、都市女性系列:旁观的痕迹“都市女性系列”包含“深水”“戒线”和“困”三个小系列的作品,在创作时间上比“青春成长系列”稍早一些,创作手法也一以贯之。但从画面内容来看,“都市女性系列”所呈现出的是李杰作为旁观者,对当代女性所面临的困顿和束缚的审视与同情。《深水NO.5》是这个系列最生动的作品之一,画面中出现的绑带在这里具有束缚和疗愈的双重隐喻。在绑带之下的女性身体趋于模糊和扁平,刻意“磨平”了的五官也隐于浓稠的色彩之后。与“青春成长系列”相比,“深水”的画面愈发丧失了现实感。女性的客观形貌被尽可能地弱化,从而更加强调精神性,力求呈现出特殊境况下的精神和心理状态。这些超现实的画面持续释放的张力和感染力,正来源于对精神性的强调。相较“深水”而言,“戒线系列”作品的人物形象要稍稍写实,这是为了明确一半是“人”,一半是“水中影”的对比关系。“戒线”系列所有的作品中间都用一条细直艳丽的分界线来分割画面、界定虚实,色与影的交织也因此带有了精心构造的意味。李杰 《深水NO.5》 240x180cm 布面丙烯 2008李杰 《戒线NO.7》 150x120cm 布面丙烯 2007无论是“深水”“戒线”还是更为点题的“困”,都是对某些困境的表现。困境在现实中是日常且隐匿的,只有被放置在能引众多目光聚焦的位置,才有可能被一再地关注,而艺术创作正好可以处在这样一个位置。李杰没有因为其男性身份而对女性的困境进行视若无睹的避退。相反,他以旁观者的身份凝视创作客体的挣扎与束缚,质疑真实与虚幻,更进一步的通过思考和创作使一个个被困住的“内在”得以在画面里浮出。不止于此,对于更多的普通人来说,处于现实困境的人群常常不分男女,也无论老少。观者的目光可以透过画面中的女性形象,寻觅出与自身相关的情感印记,因此,画中“人”的性别也不再那么重要。作品中“女性”这一形象的背后,其实是所有男人、女人、老人、孩童的叠影,是社会属性的“人”所背负的伤痕和桎梏的集合。因此,对“都市女性”的旁观和表现,也是李杰对“人”的社会学剖析和哲学思考的痕迹。三、恬静风格系列:语言探索的足迹李杰近些年的创作倾向于对绘画语言进行更加深入的探索和延展。有新工笔绘画、有综合材料绘画,也有在工笔绘画中加入综合材料的尝试。这些作品的情感基调较为平和,画面静谧安然,没有强烈的隐喻、象征和情绪指向。我将这类作品统归为“恬静风格系列”。在这一系列作品中,李杰更专注于对材料和形式的控制,综合材料作品《金缕衣》就是一个例子。为了营造更好的色彩效果,李杰在这件作品中使用了金箔。画面中一位头颅微垂的年轻女孩在黑寂的夜晚走在如云又似水的道路或者幻境中,身上是由金箔镶贴的流苏衣裙。金箔的色彩效果非常醒目,随着光线和观看角度的变化而熠熠生辉,梦幻又灵动。哪怕是红色调的奇幻“道路”差不多占据了一半的画面,都不能动摇金箔这种材料所主导的视觉中心。李杰通过对综合材料的探索和巧妙加入,丰富了作品的绘画语言,使画面更具张力和吸引力。而材料独有的特质和内涵也帮助创作者更加准确、有效地表达创作理念和审美理想。可以说,《金缕衣》是李杰在综合材料创作方面极为成功的尝试。李杰 《金缕衣》 70x 100cm 综合材料 2020国画作品《若轻》描绘了一个手持羽毛、侧身而坐的小姑娘,这件作品属于新工笔的范畴,它有典型的国画人物肖像特点。首先,在空间关系上,弱化空间效果来突出作为画面唯一主角的人物。其次,在色调方面,温暖清淡的色彩渲染展现出人物仕女般的恬淡与安静。笔墨技巧上,使用传统工笔的线条表现,少女发丝根根分明,手上的羽毛纤毫必现。与此同时,这件作品还融入西方绘画的写实手法,如对衣褶的明暗处理、面部的细节刻画以及躯体的解剖透视关系,使人物形象显得立体饱满。以《若轻》和《金缕衣》等为代表的新工笔和综合材料作品汇集成李杰对绘画语言探索的一串足迹。李杰 《若轻》 80x60cm 纸本工笔 2022(重庆美术馆收藏)李杰《星空》 95x180cm 纸本综合材料 2022结语“自我剖析”和“成长回溯”这样的主题最让人关注的是如何处理过往与现实的关系,以及如何描述“人”的内在冲突。李杰的“青春成长”“都市女性”和“恬静风格”三系绘画,聚焦孩童、女性,实际上是他从自己亲历和旁观等不同的角度,回溯日常生活给予精神的各种印记,并对包括自我在内的“人”展开多阶段、多层次的剖白和反刍式分析。在“青春成长”和“都市女性”系列中,他提取要素并转化为象征和隐喻的符号,形成自己的绘画语言;“恬静风格”系列展示出相当熟练的国画专业技能和极具个人化的艺术风格。李杰的绘画创作在不断的语言探索中,实现了“对个体思想和价值取向进行独特、准确的表达”这一当代绘画创作的首要目的。查看更多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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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美术》2025年第1期 青年艺术家推荐:艺术家李杰访谈(节选)
受访者:四川美术学院绘画与书法艺术学院教师、艺术家 李杰采访者:重庆美术馆(重庆画院)三级艺术研究、《重庆美术》编辑 李晶时间:2024年5月14日地点:四川美术学院虎溪公社李杰工作室李晶:感谢李老师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今天将主要从您的艺术历程、绘画创作来聊一聊您的作品以及对艺术创作的看法。请问您是从何时开始接触、学习国画的呢?李杰:2001年我报考了四川美术学院国画系,但当年入学时并没有一开始就进入国画系。那时候学校原计划要求一年级上基础课,国画、油画、版画都需要学习,到大二的时候才可以选择深入持续地去专门学习某一个门类。但是军训前忽然召集大家填志愿分学科,三个系的负责人分别对大家做了介绍和动员,通过对专业学科设置和学科情况的初步了解,我第一志愿就报了国画专业。李晶:您在进入川美之前,是否接受过绘画方面的训练?李杰:我中学的时候开始画画,国画启蒙老师是我高中时候的美术老师,通过他的言传身教,我了解到了国画的基本知识。在临近高三时,开始尝试国画相关的一些内容,比如白描和书法。所以可以说我在中学美术老师的影响下学习国画、报考国画专业,进入川美后开始了真正系统的学习。李晶:您如何看待在学习和创作的最初阶段所接受的一些基础技法训练以及传统文化和理论学习?李杰:我们最初需要学习传统的临摹、写生,然后才逐步过渡到创作。这个过程让我熟悉、了解最基础的技法和创作材料,也了解到中国画的文化底蕴和创作理念。基础技法、传统文化和理论就像建造房屋的“基石”和“水泥”,通过学习过程中的逐渐积累和实践,才能获得更多进一步创作的“砖”,没有这个砖的积累就无法建造房屋和高楼,这是无可替代的。李杰《小宇宙》 58 cm x 114 cm 纸本设色 2023李杰《秋水》 51cm x 83 cm 纸本设色 2024李晶:您能否谈一谈从本科到博士阶段的学习过程中,某个或某些在你创作历程中比较重要的节点?李杰:我从硕士研究生阶段开始真正的个人创作,因为我博士的专业是理论类,所以博士阶段的创作相对少一些。从这一路的创作历程来看,大概有三个重要的阶段吧。第一个是画面颜色的变化,第二个是绘画主题的变化,第三个是我自己一件很重要的作品《面对》。首先比较直观的情况是画面颜色的变化,最初的作品饱和度较高,很鲜艳,有一段时间会变得很黑,过段时间之后又会亮起来。然后就是绘画主题的变化。一开始我主要关注女性和都市题材,后来画面主角慢慢转变为青少年,这些变化是比较重要的节点。还有刚提到的作品《面对》,是我在川美老校区读硕士研究生时候画的。画里的狼所代表的是某种恐惧或令人不安的情况,我那时候想表达的是直面恐惧或者它类似的情况。当时这张作品完成后,给我带来了许多感触。油画系的曹敬平老师看过《面对》后认为这件作品虽然非常有趣,但是要表达的内容较多。他表示一张画可能无法承载如此多内容,只需要去繁就简地表达清楚创作意图即可,不需要将所有事情都堆上去。我当时不理解,因为画面上只画了一匹狼和一个小孩,他为什么觉得内容很多呢?李晶:您认为曹老师所说的“内容”是什么?关于他认为的“多了”,您自己是怎么考虑的呢?李杰:我当时也在思考“多了”什么,但在一段时间后才明白他的意思。其实这个作品是一个系列,我画青春期小孩和动物,令人恐惧的狼、危险的鳄鱼或受伤的鹿,它们可能代表了一些人或者一些情绪。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人与人、人与自己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就拿《面对》这张画来说,在曹老师看来,这张画面上虽然只有一个小孩和一匹狼,但小孩的身上缠有绷带,有青春期的痘痘。而狼的周身围绕着红色的不确定的烟雾或者是非具象的一种情绪表达,似乎语言过多,而画面不需要“说”太多话。我想应该是这样的,画面中的表现有时候不要使用太多语言,越简单越有力量。所以我认为这张画给我的印象最深刻,感触也最多。另外就是这张画后来入选了第十一届全国美展,对我来说非常有意义。李杰 《面对》 150x200cm 布面丙烯 2009李晶:您选择青少年作为主角来表现,是否有一个“成长”的概念在里面?李杰:这与我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我在部队大院长大,成长过程中充满着严肃和一丝不苟,在读大学之前我比较内向,不大主动与人交流。后来我考学到重庆,一直在这里工作生活、成长,也在逐渐改变。我记得两千零几年的时候,有一首歌叫《不想长大》,那段时间大街小巷似乎都能听到它。其实无论是音乐还是美术,都会有关于“不想长大”的表达,我的作品是在追溯当时的心态。我还画了一组名为“长不大”的作品,画面里的小孩脸很天真,但身体是成人的身体。比如小男孩是肌肉男,甚至有纹身,天真的小女孩却有非常性感的身材。其实如果在现实生活中有这种形象的孩子是不合适、不舒服的。但是仔细思考后发现当今有些小孩就是很早熟、很累。虽然他们的外形是孩童,但思想很成熟。李晶:所以您的整段经历、心路历程以及对社会的观察的思考都成为了您作品的一种底色,在作品呈现中是否包含着某种批判?李杰:其实我在作品里表现出的东西并不代表我在批判它。画面中有三分是我自己,七分是看到的一些事情。艺术创作需要去观察一些事物,观察后总会有一些感触。艺术家必须学会表达,不仅要表达自我,还要关注周围的人和事。我关注的可能不是多么宏大的事情,但是是与我们的成长有关的事。成长的快乐和困惑、委屈甚至痛苦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我在创作的时候恰好回想到的是那个阶段,所以画的也是那个成长的阶段。其实我之前一直认为这样的创作是一种批判。我对从小就被迫养成各种习惯、学习各种技能和知识的孩童抱有切身的理解甚至是同情。但是现在回顾之后,我认为虽然可以有批判,但人生可能大抵应该如此,享受这样的成长和过程也是你拥有的快乐。李晶:您平时是如何进行作品的选题、构思和创作的?李杰:我选题比较随机,以前可能是看一张图片、一部电影或者看到某个人的瞬间,就会很想通过创作去表达它,现在更随心所欲一些。每次展开一个题材的时候,基本上都不会只画一两张。从一开始的生涩到逐渐熟练,然后这个系列里可能会跳出几张比较有趣的、让我满意的作品。但有时难免时间一久就逐渐程式化,这个时候我通常会换一个题材或者加入一些别的元素、去掉一些东西来进行调整。就像我画青少年这个系列的作品,一开始我基本上从外界的影响、危险恐惧入手。后来我停止了一段时间,把恐惧画成是从身体里长出的植物,表现一些内在的情感。就像青春痘,是从内部长出来的让人不喜的东西,我们需要包扎缠绕它,但等揭掉包扎之后,疤痕就在那里,甚至会再长一个出来。还有身体上长出的花,是嫁接也可能是由内而外自然生发出来的。李杰 《花开NO.3》100x70cm 布面丙烯 2010李晶:当您回溯这些年的创作时,您自己能否梳理出不同的创作阶段?李杰:能区分出来。以2008年为一个大致的时间分界线,分为女性系列和青少年系列。2008年之前,准确一点说是2005年到2008年之间,我的作品大多是女性题材。我最初画那种“虚幻”的女性形象,画面的一半是人一半是水中人影,中间有一条荧光色的界限,人在水中的倒影像被搅动了的感觉,很虚幻。我想表达的是一个人的真实面与表面。后来在女性形象上加入绑带,这一系列作品被称为“困”。绷带在这里有几层意思,一方面是治愈,另一方面是束缚,绷带治愈伤痛的同时会让伤者失去自由。相比来说,少年题材会有一些其它的特点。更明确地指向青春的成长和疼痛,会出现青春痘、长花以及动物等元素,而且要更加唯美一些。在这个系列里,我的老师经常会提醒我提防画面“甜腻”,当时我也认同需要提防。久而久之,画面的甜腻在“现”与“不现”之间游离,这种自然的创作状态让我放松和快乐,所以我就不再刻意避讳。李杰 《困NO.7》 160x130cm 布面丙烯 2007李晶:在创作一件作品时,会有一个主干思路,但可能也会分叉出一些不同的细节枝芽,甚至出现超出预想的情况,您如何处理这些旁枝末节?李杰:在我起稿前,会有一个画小稿的步骤,同一主题会多找几个方向进行处理,最终选择一个方向,这是我比较常用的方式。如果遇到中途难以推进的情况,我通常也会坚持画而不是半途而废。因为我可以放开甚至“破坏”原有的预设,有时候反而会有更好的效果。创作中的交流也非常重要。我隔壁工作室的朋友、同事会经常彼此串门,互相看一看、聊一聊创作。有时候让我纠结和停滞的地方他们会觉得挺好,然后我就又有信心了。或者我认为不错的地方他们会给出更好的建议。这有一点随机性,旁枝会随着当时的心境而变化,如果旁支能够被我预判,它就不会出现了。李晶:您有一些作品会在画面中加入诸如金箔一类材料,您是何时开始在国画创作中结合综合材料创作的?李杰:我的硕导是冯斌老师,他本身就在研究综合材料。在我的研究生学习阶段,冯老师并未刻意要求我在创作中必须使用综合材料,但他的创作和观念对我有很大的影响,这是一种重要的师承关系。我会在跟老师的接触和学习中有意识地去注意如何使用材料,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中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创作方式。冯老师一直在教育我们不要被材料束缚,只要能创作出好的作品,不拘于使用哪种材料和方式。冯老师的教学方式是开放的,这对学生来说很重要。关于金箔的使用,最明显的是在《金缕衣》这件作品中,因为我想让这个小女孩身上的衣服亮起来。如果使用传统的国画颜料或者丙烯颜料,可能使用白色或者荧光色,难以达到想要的效果,而且不管怎么换角度,画面永远都是平的。而在局部贴上金箔之后,效果完全不同,它能折射光线,非常亮眼而且有立体的效果。合适的材料用在合适的地方,就会产生特别的东西出来。李晶:除了金箔,您还在绘画作品中使用过哪些材料?李杰:我有一件综合材料作品叫《金丝路新速度》,相当于是一件主题性创作。我之前的创作方式似乎不太合适这类题材,然后我就思考如何来表达。因为我家在新疆,我就想起这些年往返重庆和新疆时,那一路的变化、列车的变化、车速的变化等等。这是我亲身经历的,所以我顺着这个思路画了这幅风景画,画面中的高铁是点题的重要元素。在这件作品中就使用了很多种不同的材料,有丙烯、岩彩、石英石、银箔、喷漆,还有三氧化二铁等。当时画大山的时候,我考虑到需要将山体分为几个层次,上面是硬朗的石块,往下走是土质的坡度,因此想到使用一些石英石等材料来表现。山石也需要分为两大部分,底部山石处理为绿色,类似在绿洲穿行的感觉。因为这些材料的使用,原作中的山石都是立体形状,有各种各样的肌理,原作已经被收藏了。《金丝路新速度》 230x170cm 布面综合材料 2019李晶:您对重大题材类的作品创作感兴趣吗?李杰:我自己也创作过一些主题性创作的作品,但不太多。刚结束的“第九届重庆市美术作品展览暨第十四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重庆送选作品展”,我的参展作品是《春的讯息》。那是我带学生外出去新疆写生考察回来后创作的。因为我出生在新疆,我希望画一些我较为熟悉的、与民族相关的内容。如果以后再进行主题创作,我可能首选民族题材,这一类作品的主题性会更强,与我现在这种“情绪性”的主题有所不同。李晶:您更倾向于哪种主题?李杰:我认为“两条腿走路”更合适。情绪性或者个性化的创作更像是一种修心,可以随心绘画,而主题创作像修炼。首先,创作主题性作品,尤其是重大题材类作品,它是一个不断积累的过程,在确定画什么之后,还需完成素材收集、写生等工作,挺有难度。此外在作品体量上需要有一定的规模,而最终目的是能够参加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的展览。因为重大题材创作毕竟不是自娱自乐。而如果你想要参展,那就需要在各方面上做出努力,做出提升,所以我说这是一个修炼的过程。冯斌老师跟我提过,有时候我的画主题不明确,这在主题性创作中是非常严重的问题。因此我的“修炼”仍在进行中。我并不排斥两条腿走路,两手一起抓两手都要硬。李晶:您参加国很多展览,包括比较重要的国展、省展,那么您认为展览对您而言最大的意义是什么?李杰:我基本每年都会参加一两个展览活动。首先,无论是参加哪种展览,都会遇到一些平时仰慕的前辈和很优秀的艺术家。能有机会在现场观看他们的原作。有机会通过作品来进行交流,这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其次我认为艺术家的作品在展览中露脸非常重要,观众或者专业人士会通过展览来对你作品进行评价或者批评,给出一些建议。另外,通过露脸,策展人或者批评家会邀请你参加下一个展览,这会激励我去创作更多更高质量的新作品,这是一个良性循环。李杰 《春的讯息》 210x170cm 纸本工笔 2022李晶:您现在有新的创作计划吗?李杰:我创作工笔人物这个系列作品的时候非常轻松快乐,一个暑假里就创作了六张,其中四张已经被收藏了,现在自己手里只剩两张了。所以我计划再继续深入工笔人物这一系列作品。另外目前已有的作品尺幅比较小,我想画一些尺幅较大、画面更丰富的、有一定组合的作品,比如在画面中加入动物、植物和场景使画面更加丰富。这样如果我以后自己计划做展览的话,把大小不一的画幅进行错落排布、展示,展览的节奏感会更好。李晶:很期待李老师更多的作品和展览,感谢您的分享!艺术家简介李杰1981年10月出生于新疆2001-2005年 四川美术学院中国画系,获得学士学位2005-2008年 四川美术学院中国画系,获得硕士学位2014-2017年 中央民族大学美术学院,获得博士学位现为四川美术学院中国画与书法艺术学院教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主要参展经历2024年:“新征程 新篇章——第八届全国架上连环画展览”,宁波帮博物馆“第九届重庆市美术作品展览暨第十四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重庆送选作品展”,重庆当代美术馆"华清杯"新疆首届小幅中国画展,获优秀奖,克拉玛依市文化馆2023年:“城市·人物—2023全国高等艺术院校人物画教学与创作展”,上海中华文化宫“青春心印——第九届关山月美术馆青年工笔画展”,深圳关山月美术馆“雨花满天——2022全国工笔画作品展”,南京雨花美术馆2022年:“重庆市首届小品画作品展”,获一等奖,重庆美术馆2021年:“‘华豫风骨’全国综合材料绘画名家学术邀请展”,郑州美术馆2020年:“与历史同行:四川美术学院80周年(1940-2020)”,重庆美术馆2019年:“周而复始——综合材料绘画学术邀请展”,重庆美术馆“第十三届全国美展综合材料绘画作品展”,宁波美术馆2018年:“第九届民族百花——各民族美术作品展”获铜奖,内蒙古通辽市乌兰牧骑宫“一带一路点亮捷克”中国画展 Anglo-American University,布拉格,捷克2017年:“时代质感—四川美术学院作品展”,中国美术馆2016年:“丝路新语—我们新疆好地方美术作品展”,中国文艺家之家展览馆“从重庆到巴黎:新水墨新面貌”,法国巴黎市立朱勒·瓦莱斯文化中心2014年:“第十二届全国美展四川展区中国画展”,成都文选美术馆“第五届重庆市美术作品展暨第十二届全国美展重庆选送作品展” ,重庆美术馆查看更多